2018-5《十月》·中篇小说(选读②)︱邱华栋:鳄鱼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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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华栋
当代小说家,诗人。祖籍河南,生于新疆,16岁开始发表小说,18岁被武汉大学中文系破格录取,后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研究员职称。曾任《中华工商时报》文化版主编、《青年文学》杂志主编、《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出版、发表有各类文学作品800多万字,单行本近百种,获得各种文学奖三十多次。现任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作家、诗人/邱华栋先生
鳄鱼猎人
邱华栋
选自《十月》,2018年第5期
机船慢慢地,突突地在河道上缓行。水草茂密,不光适合鳄鱼隐藏,就是坏人藏在这里,也很难被发现。达尔文市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有着不少史前时代的原始风景。只要是往任何一条河流深处走,就有水潭和沼泽地带铺展开来。在这迷宫一样的地方抓捕一条白化的凶残鳄鱼,实在是不容易的。但杰夫·戴特对鳄鱼的习性非常了解,达尔文市政府请他来抓捕那条吃人的鳄鱼,实在是找对人了。他又找来杜飞拍摄这一过程,真是又找对人了。
“那家伙吃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是达尔文市郊的居民,一个星期天,他在河道边钓鱼,不小心就被这条悄悄靠近的白化鳄鱼给拖到水里吃掉了。他的同伴目睹了整个过程,但毫无办法。一周之后,在河道尽头的自然公园里,有一个从悉尼来的女游客,划船去河上拍照,被这条白化鳄鱼顶翻了小船,然后把落水的女人照样拖进水里,吃掉了。从此,这条吃人的白化鳄鱼名声大噪,臭名昭著了,然后,大家都防备起来了,他们接着就去找来了我。”
杰夫·戴特告诉杜飞,“当地人已经给这条罕见的成年白化鳄鱼取名为怀特·佩尔,意思是‘白珍珠’,这家伙白化了,是由于体内的黑色素含量较低的原因,它的肤色变化是因为孵化环境。在孵化过程中,如果鳄鱼巢里的鳄鱼蛋过热,就会导致细胞分裂错误,引起突变。”
世界上现存的大型鳄鱼平均体长四米以上,重达三百公斤。鳄鱼全靠它那长长的、强而有力的颚来猎获猎物,嘴里都是锥形齿,短腿,行动一般很迟缓,却能快速发动袭击。它的皮很厚,带有鳞甲。
鳄鱼是卵生,鳄鱼的卵是利用太阳的热量和杂草发酵的热量,进行孵化。母鳄会把鳄鱼巢建在向阳坡上的草丛中或者低凹处的遮蔽地带,一次会产蛋几十枚。成年鳄鱼一般在水下活动,只有眼和鼻子露出水面。它们的眼睛和鼻子十分灵敏,受惊后,就立即下沉。
“钓饵动了!”杜飞一边拍摄,一边大声喊道,一下子打断了自己的回想。他在船尾一直密切观察钓鱼线的动静。
“快拉鱼线!快拉鱼线!”瑞德曼也在驾驶舱里大喊,把杜飞的思绪拉回到了眼前,拉回到了阿德莱德河的支流上,拉回到了这个夏天抓鳄鱼的场景,而不是去年。水下一定有个重物,也许就是那条鳄鱼。现在,杜飞在船尾大喊上钩了,他们的确看见鱼线在激烈摇晃。
杰夫·戴特赶紧控制住坚韧的渔线,摇动手柄收线。渔竿立即弯曲了,可见钓到的东西很大。
杜飞放下小型摄像机,拿来了一面小型渔网,还有胶带和绳索,那是专门用来抓捕鳄鱼用的。他看到了钓饵鱼在激烈地活动,就像活了一样,似乎有一条鳄鱼已经紧紧地咬住了钓饵,它上钩了!
杜飞兴奋了起来,他帮助杰夫·戴特拉鱼线。他们收收放放,机船开得慢了,这样的缠斗要进行好久。杜飞感觉起码和钓获物战斗了二十分钟,一直到那家伙在水里彻底疲惫了,然后机船停下来,他们继续收线。
杜飞紧张极了。他的镜头对准了河面。鳄鱼是吃人的东西,这家伙要是露出水面,那一刻是非常紧张的。
杰夫·戴特很有经验,“不对劲儿。”他说。
“什么不对劲儿?”
“我感觉不是鳄鱼。”
“那会是什么?”
“会是别的大家伙。比如大鲇鱼。”
杰夫·戴特继续收线,杜飞准备好了渔网、胶带和绳索都没有用上。机船靠近了河岸,瑞德曼走出来,也打算帮忙,可鱼线太沉了,他们使劲地拉,拉,拉,最后,水下一片银白色和灰黑色交替的颜色浮现出来,水面出现了一条大鱼!
是的,一条大鱼上钩了!足足有一百斤的样子。“是一条大鲇鱼!” 杰夫·戴特喊。杜飞看过去,的确是一条超过了五十公斤重的大鲇鱼。它长着金色的长长的胡须,鲇鱼的大嘴离开了水,一张一合的,眼睛很大很傻很天真,那意思是:你们把我钓上来干什么?
杰夫·戴特跳下了水,水深齐腰,他一把就把这条猎获的大鲇鱼抱了起来,很重。但依靠水的浮力,他完全可以举起这条大鲇鱼。杜飞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一也算辉煌的时刻。
他们后来把这条鲇鱼放到岸上的一块塑料布上,进行了测量和称重。这家伙重达四十六公斤,体长一百五十六厘米。然后,他们把这条大鲇鱼重新放归了河里。在澳大利亚,钓鱼不过是一个游戏,钓到的鱼都要放生的。除非你馋到家了,才会把活的鱼拿回家亲自杀死。杜飞知道这个规则。
“这么大的鲇鱼,在这一片也很少见。” 杰夫·戴特说。
“可我们没有抓到鳄鱼。要是它是鳄鱼就好了。”杜飞这句话说出来,就立即感到了后悔,在这时候说这个话,简直是不合时宜。
杰夫·戴特的脸色沉了一下,“看来得换一种钓饵。你说说,鳄鱼最喜欢吃什么?”
杜飞说:“你告诉过我,鳄鱼是肉食动物,它吃水里的鱼虾、还吃水鸟和乌龟。它还吃野兔、鹿、角马和山羊——有蹄类动物在水边喝水的时候,会遭到鳄鱼的袭击,然后鳄鱼就吃了它们。”
杰夫·戴特得意扬扬地说:“你有一样没有说,那就是,鸡。我们下回拿鸡肉当作钓饵,像你们中国人说的那样,守株待兔——等待兔子来上钩,用这个办法抓鳄鱼!”
杜飞笑了。
杜飞这天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晨风非常清爽。不过,云彩不断地遮住太阳,在大地上布置下短暂的阴影,让人想起生活中的不如意。这是他从郊区开往墨尔本市他入股的那家旧车行的路上看到的风景。
他这天起得很早,要赶去旧车行。在转了几个弯之后,他从后视镜里发现,有人在追踪他。那是一辆黑色的别克越野车,跟在他的旧宝马车后面。自从前几天在戒酒中心外见到了弗兰克·奥布莱恩,杜飞就提高了防备。他面对的,可是杀人的人啊!
杜飞有个好习惯,出门前,他会仔细检查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弗兰克·奥布莱恩那家伙会来找他的。从他的名字看,弗兰克·奥布莱恩像是一个爱尔兰裔的家伙。而爱尔兰人强悍好斗,喜欢搞团团伙伙,在美国和英国都很让人害怕。
他再转过一个弯,猛地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距离他所在的旧车行只有一百多米远。那辆跟在他后面的车子也停下来,在五十米之外不动了。
他通过后视镜观察,那辆黑色别克越野车外表很脏,好久,才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都戴着墨镜,走了过来。他决定不摇下车窗。
那两个人走到了他的车窗外,敲了敲玻璃:“嗨,问个路。”
杜飞看着那人带着绿豆色的反光墨镜,没有摇下车窗,在车内摇了摇头,大声说:“不要问我,去问警察!”
跟在后面那个穿着夹克衫的家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向杜飞的汽车引擎盖上洒了些液体。浓重的汽油味儿弥漫进了驾驶室,那家伙紧接着就打着了打火机,将打火机扔到了引擎盖子上,嘭的一声响,微暗的红色火苗就燃烧起来了。
杜飞一看,这两个家伙是有备而来,他右手打开车门,猛地一推,门口那个墨镜男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爬起来跟在折身跑开的花夹克男后面就跑。
杜飞的左手多了一柄不到一米长的铁棍。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他向他们追过去。穿花夹克衫的家伙停下来,右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杜飞这时非常勇敢,他大声喊着,“快来帮我!”他希望自己旧车店里的人能听见,然后,挥舞着手里的铁棍,空气中是铁棍的破空之声。看了那么多李小龙的电影,架势很吓人。
那花衬衫的墨镜男很精瘦,也很敏捷,用手里的匕首向杜飞回舞了几下,冲刺过来,手里的刀子划过杜飞的手臂,衣服割破了,一瞬间非常疼。但杜飞的铁棍也狠狠地打他的肩膀上,他哎呀哦一声,接着逃跑了。
店里的三个人,听到、也看到了这一幕,从那有着透明的大玻璃窗的旧车行里冲出来,沿着马路喊着跑来了,手里拿着灭火器和别的家伙。大个子约翰、雷恩和瘦子小马哥三个人,都跑过来了。
两个袭击者向自己的车跑去,他们逃跑起来也是一阵风,一下子就钻进了自己的车子,掉转方向,猛踩油门,就跑远不见了。
大个子约翰、雷恩和瘦子小马哥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跟前,用灭火器扑灭了燃烧着的前机器盖上的火焰。火熄灭了。浓烟散去,他察看自己受伤的胳膊,有一道浅浅的刀痕划过了他的胳膊,血痕很淡,小风一吹,很疼。
小马哥问他:“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他狐疑地看着杜飞,觉得杜飞惹了不该惹的人,“是澳洲的黑社会?你欠了赌债了?我记得你从不去雅拉河边的那个大赌场,对吧?”
杜飞笑了笑,他想起来在雅拉河边那家很有名的墨尔本赌场,每天上演的赌场故事。有一天,一个马来西亚女人中了大奖,直升机带着她在墨尔本上空观摩,可直升机却离奇地失控,最后跌落到了雅拉河里,爆炸了。女人和驾驶员都死了。真是乐极生悲。
“我是中彩了,”杜飞说,“接下来,可能会更精彩呢……”
杜飞醒了。原来,这是他做了一个梦。光天化日之下,按说在澳大利亚是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地袭击他,还烧毁他的车的。但他觉得奇怪,这个梦做得这么逼真,中国人说,朝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一定的。
他和妻子吃了早饭,去车行上班。
等到他的车子开出去没有多远,他从后视镜里真的看到了一辆车在跟踪他,就像是梦中的场景一样。不过,那是一辆白色的别克越野车。他有意地多绕了几个弯。那辆车始终跟着他的车,来到了他工作的车行。旧车行在威斯汀路上那个大购物中心边。不过,等到他到达工作单位,那辆白色的越野车消失了。
他走进自己的工作间,从大玻璃窗向外观察,没有什么动静。
快到中午的时候,忽然,他听到了咣当一声响,赶紧去察看。是一块从别处飞来的石头,打碎了车行的一扇玻璃窗,他冲出去,看到了街角那边,有两个年轻人上了那辆曾跟踪过他的白色别克车,一溜烟不见了。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正是这块石头砸碎了车行的窗户玻璃。仔细察看,石头上还用橡皮筋绑着一张纸条,有一行英文字:
“黄狗,小心点!”
店里的大个子约翰、雷恩和瘦子小马哥走过来,看着他拿着这块石头,问他:“你惹了什么人了?欠了墨尔本黑帮的赌债了?”
杜飞就像他在梦里回答的那样:“我中彩了,接下来,可能会更精彩呢。先报案吧,我要知道刚才有辆白色的越野车的车主是谁。路口的监控录像,应该能够调取。”
下雨了,雨滴细密地在河面上撒开来,像中国炒豆一样落在水面上。杰夫·戴特和杜飞穿着雨衣坐在船尾,机船缓慢地穿越这条河。今天,他们要诱捕那条大鳄鱼,那条吃人的白色魔鬼。必须严阵以待,杜飞看到杰夫·戴特和瑞德曼的表情很凝重。
鳄鱼喜欢下雨天,这样它们就能在水下悄悄地潜行,攻击因下雨导致河水缺氧不得不浮上水面的鱼。阿德莱德河的支流中,这条小河里的鱼很多。不过,这次他们选择的诱饵是一只鸡。这只鸡拔去了毛,还开了膛、去掉了内脏,挂在杰夫·戴特专门用来钓鳄鱼的复杂钓钩上。
杰夫·戴特站在船尾,他像甩一颗手榴弹一样,将钓饵鸡扔向河里,和豆大的雨点一起,落在噼里啪啦响着的河面。
“这样的雨天,那条杀人的白鳄鱼肯定喜欢出来逛逛。” 杰夫·戴特信心满满地说。
瑞德曼把船开得很慢。河岸上,灌木丛的阴影不见了,天是阴的。几只野水鸭从河边游过去,很安静。瑞德曼说他很喜欢打野鸭,不过,这一次他是在专心开船。抓鳄鱼不能分心,尤其是,他们现在也是它的袭击目标。不定鹿死谁手呢,鳄鱼现在吃人上瘾了,只要靠近这条河,就是靠近了它的地盘。鳄鱼一旦袭击了人,它就不会停手了,它嘴里习惯了人血人肉的滋味儿,它会接着吃人的。
他们在河面上漂流。杜飞看到几只野鸭舞动着翅膀想要飞起来,但已经迟了,从水下忽然蹿出来一个绿黑色的影子,一条鳄鱼真的出现了!它一嘴就咬住了一只在奋力挥动翅膀,准备起飞的鸭子,将它拖下了水。水面浮起一些泡沫,其他的鸭子都飞起来了,呱呱地叫着,惊惶地飞走了,可那只水面上的鸭子已经在水下被鳄鱼吞吃了。
“不是那只鳄鱼。”杰夫·戴特看到这一幕,说,“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只白家伙就在附近。”
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间哗哗地响。钓鱼线猛地动了一下,抓着鱼线的杰夫·戴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正在拍摄的杜飞一把抱住他的腰,扶住他,“咬钩了,鳄鱼咬钩了!”他大声说。
杜飞能感觉到水下的力量很大,有个大家伙咬住了钓饵,那只鸡。鳄鱼肯定是一口咬紧了,不松口,然后开始撕扯。要是对付再大一点的动物,鳄鱼就会玩起它最拿手的一招——死亡翻滚。在水中,鳄鱼咬住角马或者山羊的喉咙,然后奋力转着圈翻滚,转啊转,不停地转,直到猎物彻底窒息而死,再慢慢地把猎物拖到一边,去撕咬和吃掉它。现在的一只鸡不至于让它来个死亡翻滚,但杜飞感觉到,这道开胃菜让它感到了兴奋,它咬得很紧,东西到了嘴里,想让它吐出来都不可能。水面很浑浊,看不见水下的鳄鱼。
猛力的拉扯之间,杰夫·戴特没有掌握好平衡,雨水使得船舱很滑,他一下子掉到了河里,这一刻十分危险。也许,那条鳄鱼就等待着这一刻,然后把杰夫·戴特变成它的囊中物。杜飞也差点都被拖下水去,手里的摄像机掉在船上了。水下的那家伙的劲儿大极了。
“就是它!就是它!” 杰夫·戴特在河水里大喊。他紧紧地拉住鱼线,瑞德曼全神贯注把船稳住,他跑出驾驶舱,举起一支鱼枪,沿着绷紧并深入水下的鱼线方向,射出了一只带着小鱼叉的绳镖。那是一种古老的射枪,为了抓住这条鳄鱼,杰夫·戴特和瑞德曼准备了各种武器。当然还有别的武器,能够击杀鳄鱼的威力巨大的霰弹枪。
显然,瑞德曼射出的这只绳镖击中了水下的鳄鱼。浑浊的浪在翻滚着,水下一定有着激烈的翻腾,大量的水泡冒出来了。杰夫·戴特敏捷地爬上船,杜飞拉了他一把,瑞德曼继续开船,把船向岸边靠去。
假如这次钓到了白鳄鱼,就会和它斗争很久,这一过程很漫长,是个较劲的过程,也是体现意志的时候。一直到鳄鱼疲倦得不能动了,它才会浮出来认输了。这就能收鱼线,慢慢把疲惫的鳄鱼拉近船舷,此时要一个人勇敢地跳进水里,用准备好的绳索弄一个套套住鳄鱼的嘴巴——在它张嘴咬你之前,拉紧绳索,把鳄鱼的大嘴巴彻底封住,这样它那最重要的武器就没有用了。然后用防水胶带快速缠绕加固封住鳄鱼的嘴,再用绳索捆住它,用专门的网把它裹到渔网里,鳄鱼就跑不了了。
杜飞来不及摄像,他紧紧拉住钓鱼线,但忽然间他和杰夫·戴特的身体向后一仰,差点跌倒了。再一看,水里的钓鱼线飞起来,断了,那条将钓饵吃到嘴里的鳄鱼扯断了鱼线,跑了。
杜飞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赶紧捡起摄像机,他连那只鳄鱼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一屁墩儿坐在渔船上的杰夫·戴特沮丧地说:“就是它,就是那个白家伙,这次它又胜利了,它吃掉了诱饵,还成功逃脱了。”
杜飞站起来,看到河面上一层层的浊浪掀了起来。是海水在倒灌进这条河。
看着那条警告他的纸条,杜飞认为,砸碎了旧车店窗户玻璃的大石头,就是弗兰克·奥布莱恩冲着他来的警告,告诉他要少管闲事。
他觉得弗兰克·奥布莱恩那家伙更加可疑了。如果他不是杀人凶手,怎么会来警告他?可能他们觉得,他这个亚裔华人能被吓唬住。在这片土地上,外来的白人曾很凶悍地杀光了大部分澳洲土著,还把流行性病菌带给他们。棕色皮肤的,兜着一块兜裆布把生殖器遮住、手里拿着梭镖、投枪,胸前的胸饰是野猪牙、豪猪刺或者贝壳、牛角之类的装饰物的澳洲土著从此就只能在保留地生活了。
杜飞记得,他第一次去悉尼看望一个大陆来的朋友,在那个朋友开的超市里就见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一个澳洲土著小伙子,进来拿了几罐饮料,也不付钱就走了。杜飞惊呆了,以为是碰到了小偷或者是强盗。
但那个朋友告诉他:“那个土著就是拿点饮料。他们是真正的本地人,我们都是外来人,白人把他们杀得只剩下了这么点人,所以,现在对待土著都是很宽容的,拿点东西,也算是对人家的补偿——开商店的都知道这规矩,拿点就拿点吧。你占领的是人家千百年来就在此繁衍生息的土地,你还有什么话说?”
可现在的澳洲华人,不再是当年来这里淘金要口饭吃的老华工了。那淘金地道里的三维影像动画里的百年以前的华人淘金者的悲惨生活,深深地印在杜飞的脑海里。那个美丽清纯的温州姑娘何仪婷死得太惨了。爸爸妈妈养她到这么大,费了多少心血?她自己又是怀揣着多么大的希望来到了墨尔本?结果,在一个夜晚,被澳洲的坏小子欺侮和强奸,然后残忍杀害,还被碎尸、抛尸到无人的僻静之地。这仇怨,作为一个华人,绝不能随便就这么完了,必须要把罪犯绳之以法。
想到了这些,杜飞变得愤怒了。他叮嘱自己要冷静。看来弗兰克·奥布莱恩他们有个团伙,有好几个人,他面对的都是澳洲的坏小子,他们的祖先过去屠杀澳洲土著的时候下手非常狠。而他们的血液里,就有着这野蛮的基因。他必须要小心。而对警察,他并不是很信任。
关键是取到那辆很可能是弗兰克·奥布莱恩用来杀死并运载何仪婷尸体的车子。现在的刑侦技术很发达,假如那辆汽车是作案工具,弗兰克.奥布莱恩在车上作案杀人,一定还有生物痕迹留存。而提取到何仪婷的DNA等生物痕迹,就是破案的关键。
他想,必须盯紧弗兰克·奥布莱恩。他去暗中盯梢。这是一个早晨。他去过弗兰克·奥布莱恩家。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盯了一天,看不到弗兰克·奥布莱恩出来。
他回家后感觉到很疲惫。妻子龚蓉给他包了饺子,吃得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睡不着,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到弗兰克·奥布莱恩的那辆车,交给警方,再把取得的其他物证也交给警方。
他告诉妻子龚蓉,他要把那辆嫌疑车从弗兰克·奥布莱恩那里偷取回来。
“你这样做是违法的,你可以告诉警察这些情况,让警察去决定怎么做。你不要自己去做。”龚蓉提醒了他。
杜飞尝试了向警察报案,报告得很细致,说了他的所有怀疑。有个警长还上门来到旧车行,调取了点燃他的宝马旧车的录像,拿走了那块砸碎他的车行的石头和那张威胁他的纸条,认真听取了他对这一案件的分析。
警察迟迟没有举动。也没有任何回复。他去找金志成,金董事长也爱莫能助。这让他十分恼火,不能再等待了!他决定自己干。那辆车的钥匙他早就想办法配好了,对于他这个旧车行的经理,这点办法还是有的。
摸到了那家伙的家门口,天黑了,这时没有狗叫。澳大利亚这一点比较好,很多狗都不叫,性情很温和,体格很大的狗,一点都不凶悍。
狗不叫,夜色很白。空气很凉,杜飞让龚蓉开车,距离弗兰克·奥布莱恩的家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把他放下来。白天里他看好了。他悄悄地走近弗兰克·奥布莱恩的家,靠近那辆车,把那辆车车门打开,上了车,立即发动着,然后把车子开走了。
龚蓉开车紧跟着他。杜飞把车子一下开到了墨尔本市负责何仪婷案件的警察局的门口,在车里留了一张纸条,把车钥匙也留下了,然后,他用公用电话给警察局打了报警电话。
“涉嫌谋杀何仪婷的嫌犯的车子,现在停在警察局的外面。请你们详细检查这辆车,最好是有生物提取技术的法警介入。”
“好的,您是谁?”
“我是关心这个案子的一个华人。”然后,杜飞挂了电话。
第二天,很多报纸都报道了这个案子的新进展。电视上也有对这件事的报道。警察局发言人说,有匿名人士将这辆车开到了警察局,警察正在对这辆车进行检查,并传唤了车主,但车主突然失踪,目前联系不上。
又过了一天,电视上说,警察已经从这辆车子上提取到了和何仪婷案件有关的重要生物线索,等待进一步的核实。
“车主失踪了。弗兰克·奥布莱恩那家伙不见了,老公,你要小心一点啊。”龚蓉说。她去上班,出门的时候叮嘱他。
“我估计警察很快就传讯那个家伙了。”杜飞信心满满,“我们可以推测,警察提取到了何仪婷的DNA,能很快发出逮捕令,拘捕那个家伙。”
“这车子可是你偷走的,那家伙不会来找麻烦吧?”
“你想想,他都躲起来了,跑还来不及呢。”杜飞说。
那个夏天的那个夜晚,半夜里,熟睡的他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响。杜飞的耳朵一向是非常敏感的。
是的,就在屋子外面有很轻的声音在拨弄他家的门。
他家的门是防盗锁,一般人是打不开的。他起身了,手里拿着一根铁棍。那铁棍不长,也就五六十公分那么长。是他用来防身的,有棱有角。出门的时候装在公文包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时他会挥舞着练几下子,不能手生了。下手要狠,不然你就是坏人的囊中物了。出门在外,全靠自己了。中国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起身躲在门边的柜子后面。里面都是他和龚蓉的鞋子。龚蓉怀孕了,三个月,他们在澳洲要有自己的宝宝了。但今晚上注定要有大事发生。
屋子里很安静。屋外一定有人。就是那个家伙,要来对付他了。
杜飞刚想到这里,门开了,一个家伙闪身进来了。就是弗兰克·奥布莱恩的身影,他见过他。杜飞立即冲过去,兜头就是一铁棍。咣当一声巨响,那家伙戴着的摩托车头盔被打掉了。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一击不中,杜飞稍微有点慌张,那家伙手里有刀,黑暗中月光下寒光一闪,扎过来,刺中了他的胳膊。
他再次冲过去,用手中的铁棍击打入侵者。现在,他断定这个身上狐臭味儿很大的家伙,就是杀害何仪婷的那个家伙。肯定是他,他现在是报复性垂死挣扎,前来杀掉杜飞的。
搏斗中他们手上的东西都掉在地上了,黑暗中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弗兰克·奥布莱恩体格高大,一下子把杜飞扳倒在地,手里多了一条绳索,他狰狞着说:
“你想让我坐牢,我要杀了你,再去坐牢,黄狗,去死吧!”
杜飞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绳索。他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窒息的感觉。他憋了一口气,而对方要勒死他。这一刻短暂又漫长,那家伙肯定练习过柔道摔跤,他很会控制人的身体,将杜飞倒拖在地上,控制住他的身体关节,让他不能动弹,然后用绳子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杜飞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在奋力挣扎。弗兰克·奥布莱恩的劲儿很大,杜飞想,像何仪婷那样一个弱女子,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家伙的侵袭的。他快要完了,感觉到自己要死了,被勒死了。啊啊啊,杜飞的脑海里闪现出卧室里的龚蓉,她还在睡觉呢。
就在这一刻,客厅里的灯亮了。龚蓉拿着一根棒球棍,怀孕的肚子微微凸起,穿着睡衣打开了灯,冲了下来。她是一个棒球好手,她一眼看到了地上躺着两个叠起来的人,而杜飞的眼白已经翻出来了。
她冲过去,用棒球棍一下子击打在弗兰克·奥布莱恩的脑袋上。连续击打他,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把那个家伙打得半死。弗兰克·奥布莱恩的手缓慢地松开了。杜飞剧烈地咳嗽着,他挣脱了控制,赶紧滚在了一边。
龚蓉很勇猛,她又朝那家伙的膝盖和手腕等身体关节猛击,使眼前的入侵者,弗兰克·奥布莱恩,一个爱尔兰人的后裔,彻底失去反击能力,然后她和缓过来的杜飞一起把他捆起来。
接下来就是报警,就是警察来到。警车的反应速度很快。入室谋杀现场的出警速度还是很快的。
后来,在警察局里,在人证物证面前,弗兰克·奥布莱恩都认罪了。就是他杀了何仪婷。
那一天,他和另外两个家伙——就是开着白车朝旧车行扔石头的两个人,在通往墨尔本郊区的火车上,骚扰何仪婷。何仪婷骂了他们,弗兰克·奥布莱恩很恼火。火车行驶到半途中,何仪婷为了躲开他们,就先下车了。可那一站碰巧就是那三个家伙打算下车的地方。两个人帮弗兰克·奥布莱恩将她控制住,放在他的车上就走了。是弗兰克一个人把她带回住家附近,强奸并且杀害了何仪婷,然后开车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地方抛尸。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经过了审讯,一审下来,弗兰克·奥布莱恩被判处三十年监禁。他提起了上诉。二审还在继续进行中。在澳大利亚,没有死刑,那家伙只怕是要在塔斯马尼亚岛上的监狱里待着了。杜飞终于算是为何仪婷的死不瞑目申冤了。
这一天,晴空万里。阿德莱德河的河水上涨了。前些天的雨量增加,让这河水泛滥,很多鱼都跳跃起来。河里的中国鲤鱼也多起来了。
杜飞看过一部纪录片,讲的是美国淡水河水系里,有一种入侵物种叫作中国鲤鱼,繁殖得非常快,在机动渔船和游艇驶过的时候,会纷纷跳出河面,直接砸在船甲板上和人身上,能直接把人砸晕了。中国鲤鱼蹦蹦跳跳的景象,实在是一个奇观。
这一天,杜飞在河面上看到了这一壮观情景。在他们的船行进当中,很多金光银光闪动的中国鲤鱼跳起来,砸在船上。也不知道它们是过于兴奋,还是在激烈抗议机船对它们平静生活的骚扰。或者就是这些中国鲤鱼太多了,泛滥成灾了,只要是船经过河面,它们就要跳起来。
忽然,一条飞起来的鱼,一下砸到了站在甲板上瞭望的杰夫·戴特的脸上。杜飞放下了手里的摄像机,立即去抓那条还在甲板上扭动身体、弹跳着的鲤鱼。果然是一条很大的鱼,灰褐色的身体上长着金黄色的鱼鳍,十分肥壮。
杜飞抓起来,又把它扔到了河里。
杰夫·戴特摸着红红的脸,笑着对杜飞说:“你看,这些中国鲤鱼入侵到北美和澳洲的河道里,多得不得了,还采取了对我们的自杀式袭击。不过,今天是和鳄鱼决战的时刻。”站在甲板上的杰夫·戴特信心满满地说。
“我要拍好今天这一幕。英雄。”杜飞手拿摄像机,冲他扬起了大拇指。
机船缓慢行进,他们来到了那条白化鳄鱼很喜欢出现的一片三角洲地带。这里水域开阔,几条支流交汇,水流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物质和浮游生物,鱼虾类都很多,很多鳄鱼就喜欢在这一带出没。
钓饵还是鸡肉。一只肥壮的大公鸡作为钓饵在机船的尾部水下拖行。鸡肉的血腥和香味儿在水下弥漫。鳄鱼一定能够闻到。当然,鳄鱼这家伙很聪明,还能闻到人的味道,杰夫·戴特、瑞德曼和杜飞的味道。再说了,它和他们交过手,他们输了一次,不仅丢掉了钓饵,还差点让杰夫·戴特呛了水,让杜飞的摄像机摔坏。杰夫·戴特耐心地盯着鱼线,船不动了,熄火了,在水流中漂荡。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然后,鱼线动了,扯紧了。
杰夫·戴特大喊:“鳄鱼咬钩了!”
几个人立即紧张了起来,杜飞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影子在水下浮起来。果然是那条白化巨型鳄鱼,它出现了!它瞪着大眼睛,一下子跃出水面,眼睛盯着船上的几个人。那姿态是在示威,显示它毫不在意眼前的几个人。杜飞的摄像机里,它嘴里咬着那只钓饵鸡,被它轻松地含在牙齿之间,咬紧了,还没有吞到它的肚子里。
它这么浮起来,等了一会儿,就猛地撞向了他们的船。
瑞德曼赶紧回到了机舱,刚发动着机船,那头巨型白化鳄鱼就撞在了船体上,它想一下子把这艘船顶翻,然后对这三个人展开血腥攻击,包括死亡翻滚,然后大快朵颐,大吃人肉,这样杜飞不过是他的三盘菜的其中一盘。
杜飞一下子跌倒在船上。杰夫·戴特站在船尾,赶忙收着鱼线,手里的转轮急速转圈。可这条白化巨型鳄鱼采取了主动进攻,根本不怕他收线。它不想逃跑,它要主动进攻!这就是这白化鳄鱼的厉害,第一下没有把船顶翻,它转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再一次猛地撞向了船。
船体的底部咣当一声响,机船向一侧猛烈倾斜,差点翻船了。白化鳄鱼的劲儿真大,杜飞紧张极了,他赶紧拍摄,镜头里这条叫作“白珍珠”的大鳄鱼起码有四米多长。杜飞想象着自己被这条鳄鱼咬住,那种疼痛是多么的难受,就像去年夏夜弗兰克入侵到他家里,差点勒死他的感觉。
那一次是绝处逢生,这一次是针锋相对。
白鳄鱼的第二次撞击,还是没有把船顶翻。它就从船底游过去,它身上有着从史前时代一路进化而来的坚硬的鳞状角质外皮,坚硬无比,嘎吱吱摩擦着船底,发出了难听的声响。
等它钻过去,杰夫·戴特大声喊,“射鱼枪!杜给我射鱼枪!”
杜飞赶紧给他拿来带着绳镖的鱼枪,杰夫·戴特瞅准了水下钻出的那团白糊糊的影子,射出镖线击中了它,铁刺标枪头深深地扎入了它肚腹的薄弱处。
鳄鱼一定很疼,它猛地下潜,将杰夫·戴特差点带到了河里。这一次,他站稳了,没有掉下去。
“下面,我们要好好遛遛这条鳄鱼了。”他大声喊,“瑞德曼,开船!”
瑞德曼开着船,机船在河面上慢慢地走着,那条鳄鱼已经吞下了钓饵,嘴里是坚韧的吊线,它摆脱不了了。它时而冲过来,撞一下轮船,将船撞得左右摇晃,时而船的速度稍快,鱼线拉紧了鳄鱼的嘴巴,将白鳄鱼紧紧地拽着走。
遛鳄鱼,是为了让鳄鱼筋疲力尽,但这条大鳄鱼可是精力无穷的家伙,很难筋疲力尽。就这么,他们在河上遛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鳄鱼一次次冲撞他们的船,试图把船顶翻,让船上的人落水,然后它再攻击对手。它这一招险些得逞,但最终没有成功。杜飞用摄像机全都拍下来了。
眼看着到了下午了,“收线!”杰夫·戴特大声喊,机船上的滑轮开始工作了,钓着鳄鱼的粗大鱼线开始收回。
水下的白鳄鱼终于浮现了,这鳄鱼真大啊!杜飞睁大了眼睛。这是史前时代的巨物,长长的上下颚,咬合力能让钢铁制品都败下阵来。但现在,被遛得有些没脾气了的鳄鱼,浮出了水面。
杰夫·戴特悄悄地给杜飞和瑞德曼说了一些话,像是怕被鳄鱼听见一样。绳索起吊,鳄鱼的嘴巴给吊起来了,这条贪吃的鳄鱼,最终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失去自由。杰夫·戴特瞅准了机会,一下子跳进了河里。白化鳄鱼向他冲过来了,它要撞死他!来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杜飞紧张极了,拍着这一幕。
说时迟那时快,杰夫·戴特手里的绳套准确地套在了鳄鱼的嘴巴上,拉紧,将它那凶狠的大嘴捆住了。然后,又用绳子捆住它的身体。机船继续起吊,将鳄鱼拉起来,前半个身子出了水。
杜飞掌握机器吊杆,把鳄鱼拉转过来,靠近船舷,迅速用防水胶带在鳄鱼的嘴巴上缠绕,一圈、一圈又一圈,把鳄鱼的大嘴缠紧。在这一刻,这条白鳄鱼的身体疙里疙瘩,看着就像一具白色的魔鬼尸体演化过来的一样。眼睛是绿色的荧光闪闪发亮,它和杜飞对视,它的残忍变得哀怨了,在眼睛里闪现。
杰夫·戴特已经上来了,杜飞有点害怕。白鳄鱼不甘就擒,它一扭身体,扑通一声从半空掉进了河面。鳄鱼非常恼怒,做出了垂死挣扎,它开始了翻滚——为了摆脱杰夫·戴特刚才在它身上捆的绳子。随着它的翻滚,水面冒出了浑浊的浪花,但它徒劳无益地翻滚了一阵子,依旧无法摆脱捆在身上的绳索和嘴巴上的绳套和胶带。它的四肢十分短小,帮不上忙,几个脚爪的距离都比较远,这就是鳄鱼的生理缺陷了。最后,它疲惫地停下了,浮在水面不动了,任凭吊线把它拖曳着走。
杰夫·戴特转动手柄,再次将鳄鱼吊起来大半个身子,它的长尾巴还在水面之下。杰夫·戴特举起了渔网枪,射出了一面渔网。这面渔网的网眼很细密,兜头就把鳄鱼给包裹住了。
白鳄鱼完全落网了。它不仅被捆住了身体,封住了嘴巴,它还在一面坚韧的渔网里了。机船开始突突突地在河面上行走。胜利了。收工了。
有那么一刻,杜飞想起他看过的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里的老渔夫圣地亚哥返航的一幕:鲨鱼吃光了金枪鱼的鱼肉,他带回来的是一条巨大的鱼骨头。那么现在,在他们的船尾,是被收在网里的那条白鳄鱼。生擒了这个吃了人的大家伙。真棒,杜飞想,真棒!我们终于抓住了这条吃人的白化鳄鱼!
“最后会怎么处置它?”杜飞拿着摄像机,拍摄着杰夫·戴特,问他。杰夫·戴特站在船尾,平静而自豪。风把杰夫·戴特那古铜色的皮肤吹得水珠四溅。他那灰色和金色头发夹杂的长发飘散,十分潇洒。
杰夫·戴特已经五十八岁了。这家伙是很了不起。
“达尔文市议会采纳了死者家属的意见,决定把这条鳄鱼放到公园里单独关起来——毕竟它杀了人,不能自由活动了。等它死了,再做成标本,陈列在鳄鱼博物馆里。因为白化鳄鱼还是很少见的。要是达尔文亲眼看见这家伙,会惊呼发现了一个新物种。说不定还会写出物种进化的文章呢。杜飞,谢谢你,你这一次和我们一起抓鳄鱼,过程非常棒。对不对?”
杜飞竖起了大拇指。“难以忘怀。”
“杜飞,等到我们回达尔文市,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杰夫·戴特问他。
杜飞的眼前顿时浮现出艾尔斯巨岩的画面。“我想去看看澳大利亚中部的艾尔斯巨岩山。这一次,抓到了白鳄鱼,见证了这么伟大的事,我想再去看看澳大利亚的象征艾尔斯巨岩。”
杰夫·戴特说,“哦,那你得穿越澳大利亚中部了。从达尔文市往东南走,要先经过凯瑟琳镇,然后到达艾丽斯斯普林斯镇,从那里你再向西南走,在整个澳大利亚大陆岛的最中心,就是艾尔斯巨岩。那块红色的大石头。”
几天之后,处置了那条白化鳄鱼,把大鳄鱼关在了自然公园的一处水泥池子里,供人参观。“白珍珠”被抓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澳大利亚,很多人都过来参观这吃人的家伙。可“白珍珠”整天闭着眼睛睡觉,几个月之后郁郁而死,被制成了鳄鱼标本,一直在达尔文市的鳄鱼公园里放着。
杜飞在达尔文市租了一辆越野车。妻子龚蓉从墨尔本飞过来了,她要和他结伴而行。他们做了详细的准备,然后就驾车出发了。就像杰夫·戴特说的那样,从达尔文市出发,他们要沿着一条穿越澳大利亚中部的高速公路一路南行。这一路,壮阔的澳大利亚中部的荒凉景色尽收眼底。
穿越澳大利亚大陆岛中部的旅行,在他们的眼前徐徐展开。经过阿德里德莱佛、凯瑟琳、纽卡斯尔沃特斯、滕南特克里克、巴罗克里克、艾丽斯斯普林斯这些听上去音节清脆的节点般的小镇,然后,他们到达库格拉镇,休息了一天,他们从那里再继续前往乌鲁鲁—卡塔楚塔国家地质公园,前方就是艾尔斯巨岩——一块横断的截面般的红色巨岩,海拔一千多米,是澳大利亚这块大陆大岛的象征,正在远方,等待着他和龚蓉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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